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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41章 针眼


 大预言术的第四天。六花站土屋院门前,俏脸憋得通红,两个腮帮子鼓鼓的,好似那雷鸣洼地里的大蛤蟆。


 闻讯探出的脑袋此起彼伏,而布姆此时则正靠在门边,虽有些哭笑不得,可眼底却闪过了一丝敬佩之色。


 至于那几块面饼,却不知何时揣进了男子的裤兜里,瞬间消失不见。


 无戏可瞧的村民们收回了目光,布姆在六花耳边轻语了几句后,也再次回到了土屋内。


 如天青冻般的碧空里漂浮着几片闲云,好似淡淡的棉絮,令这块本该完美无瑕的宝玉身价暴跌。


 万年如一日的小山村渐渐苏醒,仿佛连日的阴雨从未出现。男人们挎着猎刀离去,女人们走向了厨房。


 木桌上的陶土杯白雾袅袅,缕缕香茗随风飘散。那些面饼对布姆来讲,不过是些可有可无的东西,但对于那个男子来说,却是活下去的希望。


 六花的气愤虽然可以理解,六花将对方视为“无理取闹”也在情理之中。但她却略了那一直躲在男子身后,面色苍白的女孩。


 至于这小女孩手背上的无数针眼,虽被其小心地藏在衣袖下,可却无时不在刺痛着男子的心。


 合上房门,男子把女儿抱到床上。半个多小时后,他蹑手蹑脚地再次推开房门,悄无声息的走到了院子中。满是划痕的火石握在掌心,侵染汗渍的烟叶苦涩酸咸。


 他每个月都要往返于奥古城与小山村之间,只因自己的女儿,自己的唯一亲人身患重病。


 坐在布姆对面,他满脑子都是女儿的身影。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始终清澈,但那憔悴的脸庞,却犹似利刃。


 水狸月的阳光,好似一个心机颇深的小人,它会在我们不经意间提升了温度,却又总是把责任推给夏末的残魂。


 屋内的陶土杯,渐渐变成了一块滚烫的泥疙瘩。布姆指挥着脸色不悦的六花,将茶台移到了小院外的水池边。


 靠在树下的布姆微眯着双眼,对面的男子沉默寡言,身旁的冬青绿意盎然,几只秋燕穿梭在屋檐间。


 布姆始终没有提及对方女儿的病情,只说其能活到现在,已经算是幸运。男子闻言瞪大了双眼,却在一阵失神后惨笑连连。


 二人交谈甚欢,一句句平淡的话语透过了芭蕉,击散了茶雾,可无论如何也抵达不到女儿身边。


 小时候,男子便是父母眼中的苦难,村长眼中的毒瘤,伙伴眼中的异类。不算太难的猎人弓箭,他从未拉满过;不算太深的捕兽陷阱,他从未完成过。


 可越是如此,村长与父母便越是心烦。本该挥汗如雨的午后,他总要把口水流成河川;本该朝气蓬勃的年华,他总要少写几段。


 本可以顺利冲过终点,他却总要把脚步放缓。本该可以去奥古城打工,他却选择了离家旅行。


 失望的父母不再好言相劝,而他也乐得个“我命由我不由天”。此后他愈发变本加厉,宁愿整天坐吃等死,也不想外出狩猎。


 这种懒散的性格被村民们指指点点。但最气人的是,他总能在集市区里赚些小钱,虽说不上能衣食无忧,可却也好过狩猎。


 那年他学会了抽烟,父母与村长苦口婆心,可却被其当做了耳旁风。不过他却能将村子里的兽皮悉数清空,大把金币堵住了所有人的嘴。


 从此,他还是那个玩世不恭的问题少年,只不过多了赚钱的手段。这不上不下的日子持续了1000天,所有的一切,最后皆隐藏进了神迹平原。


 那夜父母低声交谈了整晚,而屋里的少年也始终无法入眠。朝阳再次点亮了房间,父亲沉声召唤起少年,说想要出人头地,就必须要去奥古城里走一圈。


 那年的玉米异常硕大,那年的梧桐异常新鲜,那年的王城内多出了一个少年,那年的他收起了嬉皮笑脸。


 几块面饼是其整天的吃食,只有在结算了工钱后,才能与命运叫板。大多数金币被送回了小山村,情投意合的姑娘始终委曲求全。


 但一场意外却夺走了父亲,不久后,母亲也在郁郁寡欢中撒手人寰。那夜他奢侈的买了一瓶葡萄酒,同村的伙伴叹息连连,对面的女友哭泣不断。


 又是一年,他从一个混迹在集市区的小工,变为了肉铺老板的副手。而同样身为贫民的女友,也正式成了他的妻子。


 再一年,他有了自己的女儿。幸福不过是忙碌一天后的归心似箭,不过是伙伴间的肺腑之言,不过是交完房租的舒缓安心,不过是一碗热汤、一块肉干。


 但平凡的岁月却终归不会安于现状。在某个阴雨连绵的夜晚,妻子被城卫当街打死,只因她弄脏了对方的皮靴。


 冰冷的尸体化为灰烬,幼小的女儿哭嚎不断。牛奶的香气刺痛了心神,频频出错的少年被肉铺老板轰出了大门。


 他再次回到了那个小山村,一边照看着身患重病的儿女,一边靠着自己的小聪明立命安身。


 可昂贵的诊费却渐渐掏空了积蓄,家里的那些牲口纷纷变卖。三年后,女儿的病情终于好转,学士称只要坚持治疗,便能有痊愈的一天......


 连日的阴雨使土路泥泞不堪,早已半头银丝的他,正坐在屋檐下,呆望着苍天。屋内的女儿靠在床头,用记事本里的奥古通用文记录着一切。


 但其却似乎没有继承那份早熟的心智,在完成了爸爸教给自己的任务后,便兴高采烈地跑到了男人身边,一把挽住了那坚实的臂弯。


 男子面带微笑地扭过头,一把将对方拥进了怀内。他说明天要再次去奥古城治疗,她的小脸瞬间便鼓成了皮球,小声询问着能否改日再去。


 细雨绵绵地飘落不断,炉灶里正煮着女儿最爱吃的汤圆,男子的手臂上又多出了一道青筋,而那满是皱纹的脸颊,却始终刚毅傲然......


 夕阳不知何时染红了神迹平原,身陷沉思的布姆置若罔闻,而六花的泪水,则早已打湿了皮甲。


 那几块面饼,对普通人而言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东西。但对这位父亲来说,却是他明天的全部吃食。


 他不在乎别人对自己指指点点,更不在乎被人冷嘲热讽。他的一切都寄托在了女儿身上,就算拼掉性命也责无旁贷。


 雨依旧飘舞着,不远处的土屋门缓缓被推开,一个弱小的身影突然出现,那纤瘦的躯体摇摇欲坠,那手背上的针眼刺痛着众人。


 布姆难得开口问候,一旁的六花则急忙端出了糕点。而身边的男子,却早已跑到了女儿身边。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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