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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七章


 第二十七章


 林沐清也是在一次独自外出时,遇到在田地里对着花草自言自语的裴溪知。


 他走近才发现裴溪知并非是在自言自语。


 魔花没有灵力的蕴养,外表看上去与寻常野花无异,但仍能感受到丝丝缕缕的魔力从其中散发出来。


 林沐清了解之后才发现裴溪知只是附近村子的百姓,并无修为,但却拥有发现魔种的能力。


 林沐清带着林鸢来时,裴溪知心里正天人交战不知如何是好。


 在当时修士很是受人推崇,裴溪知的阿娘知道修士来自己家中也是欢喜不已,客客气气地接待了他们。


 很快林沐清就说明了自己的来意,打算收裴溪知为徒带他修行。


 裴溪知的母亲一直希望他考取功名出人头地,他以为她应当是不会同意的,却没想到阿娘竟二话不说答应了。


 “那我儿便拜托仙人了。恳请仙人教他修行,日后修得大道。”阿娘反倒是感激万分。


 “孩子,快,快拜见你师父。”


 裴溪知并未立刻答应,而是道:“我需考虑考虑。”


 “这有啥好考虑的。你若日后修得大道,也是万人敬仰的存在了,我也就放心了。”


 阿娘催促着他。


 原来是因为修士也受人尊敬,当世修士地位不亚于官位。


 林沐清并未立刻要他做出决定,给他三日时间考虑。


 三日后若是同意便带他回极天宗,若是不同意也不强求。


 林鸢与林沐清在村子找了一处地方住下,等着裴溪知做出决定。


 林鸢还记得她与裴溪知原本正在打斗,现在看着自己变小的身体,一时分不清这是幻境还是做梦。


 她与林沐清说了一声自己想要出去玩,实则是去找裴溪知。


 “记得早些回来。”林沐清躺在榻上看着画本子,头也不回地叮嘱一声。


 来到裴溪知家门口,林鸢也不知该寻何借口进去,恰好这时裴溪知打开大门。


 “姑娘,可是有事?”裴溪知记得这是与林沐清一道来的小姑娘,他温和问道。


 不过距离他们离开也不过一日,林鸢总不能说她是来问他考虑得如何的。


 “我……”林鸢恰好看到院子里种的那些花草,灵机一动,“我想看看那些花,它们甚是好看。”


 “请进。”


 林鸢进了大门,走到那些花草前仔细瞧着。


 院落这些花草被打理得与极天宗后山那些花草如出一辙,井然有序排列。


 “二……”林鸢一出口便发现不对劲,立刻改口,“呃……你可是有何顾虑,才不能随我们回极天宗?”


 现实里裴溪知入门已经过去太久,林鸢早已想不起那时是什么情况。


 他似乎也是有什么放不下的心事。


 裴溪知并未立刻回答,只默默地透过矮墙望在田地里种花的阿娘身影。


 林鸢顿时了然。


 她放心不下他阿娘。


 魔种擅控人心,裴溪知正是因为有心魔才会中了摄魂术,如今林鸢应当也是与他一同困在他的心魔里。


 但眼前情况风平浪静,料想还未到他心魔出现的时候。


 等到第三日,林鸢与林沐清再次到裴溪知家中拜访。


 裴溪知阿娘已经替他收拾好行囊,好似恨不得他早日出发。


 可裴溪知如同往日一般,从私塾回来便去后院照看他的花草,未到前院去见林沐清。


 阿娘有些不满。


 她极少对裴溪知发脾气,这次却冷下语气。


 “你怎还不跟仙人一起走?真要在这小地方平平庸庸过一辈子不成?”


 “再说吧……”


 “再说再说,你总是这般回答我!”阿娘发了脾气,“你到底去不去。”


 裴溪知并未答话。


 “好,好。”阿娘连着说了几句好,突然抬手拔掉裴溪知悉心照料许久的花草,“你整日摆弄着这些花花草草有何用?今日我就将它们全毁掉,你给我走再也不要回来!”


 听到母子两的争吵声,林沐清与林鸢出来时已经来不及阻止。不过一炷香时间,后院已是一片狼藉,那些艳丽的花朵七零八落散在地里。


 林沐清心感不妙,本就不强求裴溪知来极天宗,并未料想到今日情况。


 然而即便无林沐清,裴溪知与阿娘迟早会有今日,裴溪知迟迟不做打算,一直在这小村子里已让阿娘郁结已久。


 “消消气消消气……这是何必呢。”林沐清上前劝说,“若是裴公子不……”


 “我跟你们走。”林沐清话还未说完,便被打断。


 裴溪知重复一遍:“我跟你们走。”


 阿娘这才松了口气。


 那日后,裴溪知再也没有回来。


 当上修士,意味着要与自己的往事一刀两断,才好一心一意修炼,早日修得大道。


 他知道,他阿娘也知道。


 阿娘一直盼着他离开这小村子出人头地,如今当了修士,她也欢喜得不得了,每日见了邻里都要与他们说上几句自己儿子是修士的事。


 到了这里,林鸢不是小时候的林鸢,她又变成灵体,旁观这一切。


 林鸢一个回眸,便来到七年后。


 七年时间,裴溪知已正式步入修仙界,对待前尘往事已经看淡,又想到当时自己负气离开,未与阿娘好好道别,便有些惋惜。


 他寻了个日子下山,学会御剑之后回到原来的村子里也不过一天的时间。


 七年过去,原先的家变得落魄,似乎许久未打扫过。


 不安涌上裴溪知心头。


 他进了家门,门被他推开后竟然朝一边倒去。


 “阿娘,我回来了阿娘。”裴溪知朝屋内喊,“阿娘你在哪?”


 里里外外找了一遍,都没寻到人。


 “是溪知回来了啊。”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。


 “赵伯。”


 此人一直与裴溪知阿娘为邻,七年过去黑发已被染白。


 裴溪知问道,“你可知我阿娘去哪了?”


 “唉。你怎现在才回来。”赵伯叹气一声,面露悲戚,“你随我来吧。”


 裴溪知万万没想到赵伯带他来的竟是一座坟墓。


 “你娘三年前就去世了。她生前得了重病,久治不愈……唉。”


 赵伯说了什么裴溪知没听清,他脑中一片空白,什么都无法思考。


 赵伯瞧着裴溪知身上的蓝白宗服,“你现在已成为修士,你娘如今见到了,必定会很欣慰,她生前一直盼着你能有出息。”


 赵伯理解他现在心情,拍了拍他的肩,让他单独静静。


 林鸢望着这幕,心中亦是悲戚不已。


 即便现实里裴溪知阿娘已过世几百年,但此情形的悲痛确实一分不少。


 原来那日二师弟回一趟家中之后,再回师门整个人都有些不对劲,后来便是整日在后山莳花弄草,再不过问世事。


 裴溪知木讷跪着,一直跪到天黑才起身。


 他浑浑噩噩跌跌撞撞走回家,另一半家门破败不已,也掉落下来。


 黑夜中传来轻声细语,裴溪知这才有了一点反应,他寻声望过去。


 “他回来。这过了多久,七年吧。”


 “是呢,七年。他可还记得我们?”


 “不知……呀,你看你看,他看过来了。”


 白天时他忙着寻阿娘为注意到院中角落那块地,原来种着好些花。


 裴溪知对花草有着超乎寻常的感知力,一眼便认出那是七年前他离开时,阿娘在他面前毁掉的。


 为何……为何她们现在又好端端在此?


 他明明知道她们为何还好端端在这里,可他不愿承认。


 不愿承认那日过后阿娘将她们捡了回来,又把她们安顿在角落。


 阿娘那日举动都是为了将他气走,好叫他不念着她,一心修炼。


 他竟当真与她置气,一走七年未归。如今再相见,不过是一g黄土。


 裴溪知痛苦万分,周身不再是家中院落,而是扭曲一片茫茫的黑暗,那些花草也离他而去,化作可怖的恶鬼。


 “都是你害死了阿娘!”


 “你明知你走之后她会孤独,但你为了能寻得更多艳丽的魔花,你还是走了。”


 “你当初若是早早听话考取功名,便不用与阿娘分别那么久,又能实现她心中所愿。这一切都是你的错!”


 这些话明明是魔种在勾起他的心魔所下的咒,却又像他对自己的责备。


 杏花岭。


 原本安静下来的裴溪知又躁动起来,挥着剑四处乱砍,一边又发出哀嚎。


 “师父,这是怎么回事?”沈如风与白皓南一同抵抗又突然爆发的裴溪知。


 “方才魔种受了伤摄魂术有所减弱,现在又重新想要掌控他的身体。”顺信宗宗主道,“他若不能战胜自己心魔,此后便会成为魔种的傀儡。”


 *


 “二师弟!”面前的裴溪知痛苦哀嚎,因着这是裴溪知的心魔,林鸢瞧不见那些围着他念魔咒的魔花。


 待靠近裴溪知,她才听到他嘴里断断续续念着的话。


 “我不是……我没有害死阿娘……不是我……不是我……”


 “二师弟你清醒点,你阿娘不是你害死的。”


 再这样下去,二师弟恐怕是要走火入魔。


 林鸢无法施展灵力,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劝说。


 “你阿娘以你为傲又怎么会怪你,你走之后她每日同旁人说起你时脸上都是笑意。”


 裴溪知眼中落下血泪,是要入魔的征兆。


 林鸢眼皮一跳,身在裴溪知心魔中她也有些被影响,被勾起一些黑暗记忆。


 为什么要把尚在襁褓中的她丢下……为什么……


 *


 昏迷中的林鸢神色挣扎,喃喃念着细碎的话。


 渐渐,她的灵台被黑气萦绕,竟有要走火入魔的迹象。


 祁安澜眉头一皱,猜想是那丝闯入她体内的邪气开始作祟。


 他指尖点在她额上,送入一丝红色灵力。


 片刻,林鸢眉目又舒展开来,重归平静。


 心魔中的林鸢被一股浑厚的灵力包裹,灵台渐渐清明。


 她来不及思索这是为何,立刻将要入魔的裴溪知拉回来。


 “你阿娘病重已久,只是不想让你担心才未对你提起,她不愿你因她困在那个小村子里,你现在自甘堕落又怎对得起她一片苦心。”


 林鸢大喊,“清醒点啊二师弟!师父那里还有你娘留给你的信,你难道就不想知道她有什么话想对你说吗?”


 “信……”还在痛苦挣扎的裴溪知听到这话一愣,那些喧闹的叫声好像也离得远了些。


 “是。那日我们带你走之前,你娘寻到师父,嘱托他保管一封写给你的信,让你大道有所成时再转交给你。”


 裴溪知落下的不再是血水,他掩面而泣。


 “阿娘,是我不孝……”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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