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百二十章 【懒惰】

 黑漆漆的洞门像是幕布被撕扯开了一个口子，从外面看过去，里面只有黑暗，最中心有一点淡淡的微光，像是人的眼睛，又像是即将熄灭的烛火。


 安得罗斯没有在门口等待，他径直往里走去。


 肖恩跟在他的后面，在穿过黑漆漆的洞门时他下意识地怔住了一会，因为无尽的黑暗直接袭来，没有给他任何反应的空间。


 这种黑暗他难以描述，自己的视觉、嗅觉、听觉、触觉、味觉一下子全部都消失了，熟悉的魔力波动也无法感受到，甚至于，连意识的流转都变得缓慢了。


 不过，这种感觉仅仅只维持了一瞬间，肖恩就跟随安得罗斯来到了小型神庙的内部。


 他的眉头紧紧地蹙起，这种极致的黑暗哪怕只是刹那也令人无法忽视，要知道，他仅仅只是进入了安得罗斯的记忆，而记忆中肖恩所有的感受应该只有视觉和听觉而已，他所看到的所有画面、所听到的所有声音全部来自安得罗斯。


 是的，安得罗斯在经过洞门的时候经历了这一切，而肖恩通过记忆感受到了——仅仅是记忆，这种黑暗就令人感到慌乱，难以想象，如果是自己亲身遇到，将会是如何的感受。


 肖恩有理由相信，假如没有安得罗斯那种将黑暗洞口撕开一个口子的魔法，任何想要强闯这里的袭击者都将会被困在黑暗之中，失去自己的意识和所有感官。


 这里显然是归来者的地盘，而这种地方却有如此诡异的魔法存在，那么……


 肖恩望向了小型神庙的内部，这里面，一定关押着某种存在。


 小型神庙的内部并不如同肖恩的想象一般漆黑，两侧的石壁火把熊熊燃烧，把整个室内都照亮了。


 不过，硕大的石室内并没有太多的装饰物和家具，这里显得空荡荡的。


 在石室内侧的墙面处有一张石床和一张桌子，桌子上摆着一个剩下了半碗水的石碗，然后，空无一人。


 肖恩皱起眉头，没人？


 然后，他看到眼前的安得罗斯走到石室的左侧，接着按动了一个石制的机关。


 原本空荡的室内空气像是受到了刺激的猛兽一般暴躁了起来，即便是记忆，肖恩也可以清楚地看到，正中间的空气在剧烈地波动，不受控的透明波纹不断传递向整个室内。


 横跨整个石室的栏杆出现了，纯黑色的栏杆不知是用何种材料制成，在刚才剧烈的空气波动下显现出形状。


 而在栏杆的对面，那张石床上，一个人的身影也显现了出来。


 那是一个背对着的瘦弱身影，光看背部似乎是个小孩。


 他穿着麻布制成的长袍，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。


 诡异的是，因为安得罗斯刚才的动作，整个石室都不太稳定，石桌在颤抖，其上的石碗也在不停地抖动，里面的水都洒了一些出来。


 而那个背对安得罗斯躺在床上的孩子竟然没有一点动静，他似乎不被这片空间影响一般，头发丝都不带任何颤抖。


 “喂——”安得罗斯开口了，粗鲁而不耐烦，但令人疑惑的是，肖恩可以明显看到他脸上的谨慎。


 在安得罗斯的呼唤下，那个瘦弱的身影缓缓地转过了身子。


 那是一个看上去很年轻的孩子，面容柔和，带着奇特的慵懒感，无法辨别出男女。


 肖恩注意到，即便是转身，那个孩子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，并且他身上所有可以抖动的东西都没有任何的动作，仿佛违背了这个世界的物理定律。


 “嗯？”那个孩子发出疑惑的声音，光听声音像是个十几岁的小男生。


 而肖恩则眯起了眼睛，这种诡异的感受，他有些熟悉……


 安得罗斯在那个孩子转过来的身后就把自己的手伸进了衣袖之中，肖恩顺着衣服的缝隙望去，对方竟然在用右手死死地掐住自己的左手。


 这……


 肖恩猛然发现，他对归来者的认知似乎还不够，对方并不完全是幽灵的姿态，他可以自己伤害到自己？


 而这种伤害自己的行为偏偏在面对这个孩子的时候主动做出，似乎是为了预防什么……


 这个被黑暗大门困在小型神庙中的年轻男生，身份已经呼之欲出。


 【懒惰】……这孩子是【懒惰】？


 很显然，源自于罪责的可怕魔力，即便是归来者这种特殊的存在也无法抵抗，所以他只能通过这种伤害自身的方法来维持清醒——不然的话，肖恩怀疑，哪怕仅仅是直面眼前的这个孩子，也可能沦为罗伊德夫妇那种行尸走肉一般的状态。


 肖恩更加仔细地想要去观察那个孩子，但也许是因为那个栏杆的存在，也许和【懒惰】本身的特殊有关，对方的存在总是模模糊糊的，并且只要看久了，总有一股无聊的困意泛上心头。


 肖恩晃了晃脑袋，有些惊讶，仅仅是记忆，【懒惰】的一些特殊之处也可以传达过来？


 安得罗斯维持着自己的疼痛，不耐烦地问道：“时间到了，让祂出来。”


 “麻烦……”那个孩子只是这么淡淡地回应了一句，连嘴皮子都懒得张开的模样。


 肖恩则捕捉到了安得罗斯口中的“祂”。


 让“祂”出来？


 【懒惰】已经苏醒了？！


 这不可能，肖恩体内的【傲慢】是七宗罪责之首，在【傲慢】没有完全苏醒的情况下，【懒惰】不可能先一步来到现世。


 这是罪责间的铁律，哪怕其他六个罪责拥有更高的苏醒程度，能够使用的力量更多，但如果【傲慢】没有踏入现世，那么其他六个罪责也绝不可能先一步挣脱宿主的束缚。


 不对，如果【懒惰】已经苏醒，安得罗斯怎么还可能说“让祂出来”，苏醒的罪责怎么可能需要经过宿主的同意才能出现呢。


 奇怪……


 肖恩望向那个男孩，他的心中冒出来一个猜想：难道说，眼前的这个【懒惰】宿主和【懒惰】达成了某种关系，【懒惰】苏醒了小小的一部分，祂可以短暂占据宿主的身体。


 这也可以解释，为什么眼前【懒惰】宿主展现出的罪责特质如此强大，即便是肖恩体内拥有罪责之首的【傲慢】，但他目前能展现出的罪责特质也只有类似被动的能力——免疫所有瞳术类的魔法，可以直视时间一切。


 而【懒惰】的苏醒程度看样子竟然比【傲慢】还要更多一点，不过看安得罗斯的口吻，【懒惰】想要出来还要经过这位宿主的同意。


 那这么以来，肖恩之前的一个结论也许需要推翻，他原本以为，【懒惰】的宿主已经彻底站在了归来者的一方，但目前来看，似乎并不是这样，要不然，归来者也不用如此严密的手段囚禁这个孩子。


 “我说，时间到了，我劝你，不要搞些小手段，你要的东西，我已经给你了。”


 安得罗斯的话明明只有几个单词，但那个孩子依旧还是过了很久才回答，似乎这句话要思考很长时间才能解答似的。


 “我要的自由呢？”他说道。


 另外，即便是这么说，那个孩子的脸上也没有任何的表情波动，声音更是小地如同蚊子叫一般，仿佛稍微多用一分力气就会是天大的罪过。


 安得罗斯冷哼了一声：“如果你给了祂自由，我们就会给你自由。”


 肖恩眯起眼睛，果然，如同自己所想，【懒惰】的宿主并没有成为归来者的一员，他只是被囚禁了。


 见那个孩子不说话了，安得罗斯更加不耐了：“你的家人，我们已经派人解除了【懒惰】魔力的影响，这难道还不够仁慈？你可别忘了，你的家人陷于【懒惰】之中，这是出自你之手，而如何提取出【懒惰】的魔力并且解除其影响，这是我们的功劳。”


 听到安得罗斯的话，那个一直懒得做出任何表情的孩子终于露出一丝愧疚，愧疚之下隐藏着的轻松也在声音中体现了出来：“我，并不想这么做……”


 安得罗斯看样子并没有任何哄小孩的经验，他只是把对方看成了一个容纳【罪责】的躯壳：“少说废话，我满足了你的愿望，你就该给予我回报，让祂出来。”


 那个男孩露出了犹豫和痛苦的表情，看样子，让【懒惰】现身，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。


 安得罗斯愈发地不耐，他掐着自己的手愈发用力，看样子，他不能在对方面前待上太久。


 “不要跟我耍把戏！小子，我警告你，我为你做的已经足够多了！今天，如果你给不到我想要的，你的父母，你的家人，又会变成以前的那副模样！”


 这话让男孩慌乱了起来，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。


 片刻之后，眼睛睁开，其中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感情，棕褐色的瞳孔也变成了赤红之色，整个人散发出了一股极为诡异的感受，令人窒息的慵懒感和令人无法抗拒的丧意。


 肖恩的呼吸猛然一窒，这是……【懒惰】！


 所有的罪责都拥有着人类没有的瞳色和无与伦比的威压，即便隔着记忆的长河，肖恩依然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这一点。


 而【懒惰】，祂的意识显然已经占据了其宿主的身体，甚至于，祂没有显现出罪责巨人的姿态，这说明，祂的苏醒程度，的确比傲慢要更高！


 “凡人——”【懒惰】的眼珠子慵懒地转了一圈，他的嘴皮子微微蠕动了一下，“说出你的来意。”


 安得罗斯微微眯了迷眼睛，他笑了笑：“能再一次见到您，真是我的荣幸，【懒惰】大人。”


 “无用的问候，”【懒惰】就如同祂的名字一般，对任何客套都没有兴趣，“来意，不然，我回去休息了。”


 “是——”安得罗斯立刻回答道，“根据您与那位的交易，我们需要您帮一个忙。”


 “嘁——”【懒惰】嗤笑了一声，“那是我与祂的交易，与你们有什么关系？”


 安得罗斯没想到【懒惰】居然来了这么一句，他有些紧张地眨了眨眼睛：“但是，您与那位的交易内容中，的确提到了这一点……”


 安得罗斯的小心翼翼没有让【懒惰】有任何的情绪波动，祂只是打了个哈欠。


 “可我懒得动。”


 安得罗斯可不敢用刚才的语气来对【懒惰】这么说话了，他陪着笑说道：“但是，这次的行动，是为了【傲慢】……”


 肖恩眼神一凛，对方这是要针对自己的行动？


 而【傲慢】这个词让【懒惰】一下子就精神了过来，祂一改那副漠不关心的姿态，嘴角扬起了一丝弧度：“哦？我的好大哥，祂苏醒了？”


 “【傲慢】的苏醒程度我们并未知晓，但我们已经知晓祂的宿主，这次的行动也是为了针对那个宿主。”


 好大哥？肖恩的脸上露出了怪异的表情。


 罪责之间还有兄弟关系呢？


 不过看【懒惰】这嘲讽的口吻，如同自己曾经和【傲慢】的对话一样，这两个罪责之间并不对付。


 【傲慢】称【懒惰】为背叛者，看样子，当初罪责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件。


 【懒惰】在听到安得罗斯只是为了针对肖恩之后，兴趣一下子就消去了大半，祂撇了撇嘴：“宿主而已，无趣。”


 “但是，这跟伟大的计划有一定的联系……”安得罗斯小心翼翼地说道。


 “算了，帮你们这个忙吧……”【懒惰】最终还是同意了下来。


 安得罗斯大喜过望，不过，令肖恩疑惑的是，他没有说任何话，而是对【懒惰】比了一个手势。


 “无聊的小把戏……”【懒惰】随意地说了这么一句，然后微微抬起一下手，示意对方可以开始了。


 在肖恩疑惑的眼神中，安得罗斯走到了刚才的石制机关面前，然后挥动了一下魔杖。


 轰隆的声音之中，那黑漆漆的栏杆开始缓缓下降，然后，源自于【懒惰】的特殊魔力一下子就浓重了起来，就连肖恩也可以通过记忆感受到这一点。


 对方想干嘛……肖恩的疑惑刚刚升起，随即他猛然一凛，难道说……


 不好！


 肖恩立刻向上望去，想要直接摆脱这段记忆。


 但是，【懒惰】微笑着看向了安得罗斯的身后，也就是肖恩在记忆中所处的位置。


 祂慵懒的声音中带着令人无法抗拒的魔力。


 “睡吧。”


 完全无法抵抗的困意袭来，肖恩在失去意识前的一秒只剩下了一个念头。


 不可能，硬币占卜明明确定了，不会有任何的危险……


 而在他的灵魂世界之中，一双巨大的眼睛，睁开了。 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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